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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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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裏, 裴澍言起來好幾次,給徐洛聞擦身餵水,直到晨曦時分, 高熱退下去,但人還昏睡著, 裴澍言找身衣服給他穿上, 這才抱著他安穩睡去。

這一覺睡得很沈,裴澍言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高質的睡眠。

懷抱空虛,睜開眼, 摟了一夜的人沒了蹤跡。

裴澍言驀地生出錯覺,仿佛昨夜種種只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。

房門突然被推開, 徐洛聞探進半邊身子:“你醒了?”

裴澍言坐起來, 怔楞地看著他。

“起床洗漱吧, ”徐洛聞說, “早飯馬上好了。”

不等裴澍言應聲,徐洛聞便關門出去了。

裴澍言後知後覺地對著空氣說了聲“好”,起床去洗漱, 兩分鐘搞定, 去到廚房, 看見餐桌上豐盛的早餐,有一瞬恍惚, 好像回到了從前。他擡頭看向準備早餐的人, 走過去, 從背後環住他的腰, 感覺到懷中人驀地僵硬,他心下苦澀,卻沒松手,微微啞著嗓子說:“以前我做早餐的時候,你總會像這樣從後面抱住我,我嘴上嫌你礙手礙腳,其實心裏很享受你這樣抱著我,每當你這樣抱著我的時候,我都覺得很幸福,無與倫比地幸福。”

徐洛聞不想回憶過去,但裴澍言的話將他硬拉進回憶裏。過去的甜蜜現在想來卻全變成了苦澀,像一把鈍刀,一下一下地劃拉著皮肉,不會流血,卻會痛。他驀然想起曾在微博小號上發過的一句話: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,都是舉世無雙的好時光。那些好時光,於徐洛聞來說依舊是好時光,於裴澍言來說卻變成了裹著蜜糖的砒霜,在不停地折磨他,荼毒他,讓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,越來越瘋狂。徐洛聞想救他,卻不知道怎麽救。或者說,他知道裴澍言想要什麽,但他給不了。

徐洛聞掰開環在腰上的手,低聲說:“吃飯吧。”

懷裏的人走了,裴澍言怔怔地站了一會兒,走到餐桌前坐下,隨口問:“哪來的食材?”

徐洛聞說:“白郎送來的。”

裴澍言沈默片刻,問:“他對你好嗎?”

徐洛聞“嗯”了一聲,再次說:“吃飯吧。”

裴澍言看著他,又問:“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?”

徐洛聞垂著眼睛,聲線輕淡:“我不恨你,從來沒有。”他擡頭,“我現在喉嚨很難受,別跟我說話,行嗎?吃飯吧。”

裴澍言不再說話。

沈默地吃完早飯,徐洛聞問:“這三天,你想讓我做什麽?”

裴澍言說:“什麽都不用做,陪在我身邊就好。”

徐洛聞看一眼窗外,陽光燦爛。

他說:“出去曬曬太陽吧。”

裴澍言說:“好。”

於是沖兩杯咖啡,一人端一杯,去了湖心亭。

下了一天一夜的雨,湖水暴漲,還差半米就要漫上木橋。

微風吹來,水波蕩漾,空氣清新,沁人心脾。

遠處的山上大片枯黃,分外蕭瑟,讓人懷念夏天時的漫山青翠。

裴澍言遠眺片刻,將視線投在對面的人身上,說:“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,想問什麽就問吧,我都告訴你。”

徐洛聞便問:“是你爸抓了白郎的父母,對嗎?”

裴澍言點頭:“是。”

徐洛聞再問:“他們……還活著嗎?”

裴澍言這次卻沒有爽快地給出答案,他啜飲一口咖啡,然後捂著被子暖手,不緊不慢地開口:“七歲那年,我爸組了一個九人小隊去K市獵狼,因為是寒假,所以他帶上了我,說要從小歷練我。他們花了很大力氣,還死了三個人,最後成功抓到兩個狼人,聽說是一家三口,不過小的跑了,只抓到兩個大的。返程時,在快到C市的時候,公狼咬死兩個人之後逃跑了,不過後來他又回來救母狼,再次被抓住了。從那之後,這兩個狼人就成了我爸的研究對象,我爸憑借多項研究成果功成名就,走上了人生巔峰。”

裴澍言頓了頓,接著說:“十六歲那年,我媽得了急性白血病,短短三天,她就死了。我一直陪在她身邊,親眼看著她痛苦地死去。臨死前,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。她說:‘這是報應。’兩天後,在我媽的葬禮上,我無意間偷聽到我爸跟人說話,他說其實他可以救我媽,只要和狼人全身大換血就可以,但那樣的話狼人就必死無疑了。”

裴澍言冷笑:“他舍不得犧牲掉狼人,因為狼人能為他帶來成功和榮耀,與這些相比,失去一個女人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,這個死了,再找一個就是,沒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徐洛聞不由想到了裴湛琪,裴印馳還真是完美地繼承了他先輩的人性之惡,冷血陰毒,利欲熏心,只是聽著便教人不寒而栗。

裴澍言繼續說:“十六歲的我被憤怒沖昏了頭腦,我丟下我媽的葬禮不管,跑回了家,一把火燒了我爸的實驗室,連同關在實驗室裏的兩個狼人,也一並燒死了。”

輕飄飄的幾句話,卻驚得徐洛聞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
“所以,你沒必要再找下去了,”裴澍言說,“白郎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。其實對他們來說,死亡是一種解脫。與其作為一個試驗品痛苦地活著,還不如一死了之。”

徐洛聞緊緊攥著杯子不說話。

他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過了很久,徐洛聞問:“你爸後來又抓到過狼人嗎?”

“沒有,他放棄了。”裴澍言說,“他得到的一切已經足夠他享受一輩子,他沒必要再讓自己那麽累了。”

“你後悔過嗎?”徐洛聞又問,他沒問後悔什麽,但裴澍言都明白。

“我一直活在愧疚裏,畢竟我害死了兩條命。”裴澍言頓了兩秒,接著說:“但我從不後悔。”

徐洛聞還想再問點什麽,但又覺得沒有必要了。

雖然陽光熱烈又溫暖,但他依舊覺得冷,徹骨得冷。

“回屋吧。”徐洛聞站起來,轉身就走。

裴澍言起身跟上,他隨意地看了一眼遠處,就看到一個人影,佇立在山腳下,定定地註視著這邊。

裴澍言快走兩邊,牽住了徐洛聞的手。

這樣的舉動幼稚且毫無意義,但他就想這麽做。

接下來的時間裏,徐洛聞和裴澍言和平共處,一起吃飯,一起看書看電影,一起散步,一張床上睡覺,裴澍言從未提出過分要求,只是睡覺時一定要抱著他,否則便無法入睡。

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三天。

於裴澍言來說極短暫,於徐洛聞來說卻漫長的三天。

第三天夜裏,洗完澡上床,裴澍言照舊將徐洛聞抱在懷裏,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,低聲說:“如果時間能永遠停駐在這一刻就好了。”

徐洛聞閉著眼睛,說:“但時間總是一往無前的,不會為任何人停留。”

裴澍言說:“所以說,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就是時間。”

徐洛聞沈默片刻,說:“我明天就能見到咩咩,對嗎?”

裴澍言說:“它會在家裏等你。”

徐洛聞應聲“好”,不再說話。

“晚安。”裴澍言說。

“晚安。”徐洛聞回了一句。

沈穩有力的心跳聲就在耳邊,一聲一聲,有催眠的作用。

徐洛聞沒多久就睡著了。

睡到半夜,他無端驚醒,睜開眼,卻發現身邊空了,裴澍言不知去了哪裏。

把手機拿過來看時間,0:28。

看到有一條新微信,順手點開,竟是裴澍言發的,只看了幾行,徐洛聞霎時驚的困意全無,翻身下床,沖到浴室門口,裏面傳來水聲,門鎖著,他擰不開,也不知道鑰匙在哪兒,只能用身體使勁撞門。

手機被扔在床上,屏幕亮著,顯示著裴澍言發的那條微信。

“洛聞,原諒我最終還是以這樣懦弱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我不止害死了白郎的父母,還有付冬曉。五天前,你請我吃飯的那天下午,付冬曉約我見面。他告訴了我一些事,我聽後憤怒得理智全失,失手殺了他。我不想餘下的生命都在牢裏慢慢腐爛,還不如這樣死的幹脆一點。

你會為我感到傷心嗎?我既希望你傷心,又不希望你傷心。遇見你之前,我一直活在仇恨和愧疚裏。遇見你之後,我才知道愛一個人同時被愛著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。可惜,我終究是不被眷顧的,我愛的人總是被奪走,以各種各樣的方式。最悲哀的是,我卻無力反抗。又有誰能反抗得了殘酷的命運呢?

謝謝你,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,給了我一段最好的時光。對不起,我選擇用這麽糟糕的方式離開,既為了解脫,也為了讓你永遠記得我。替我向譚嘉應說聲抱歉,死在了他的房子裏。洛聞,最後再說一次,我愛你。我從未怪過你,我只怪自己不夠好。如果有來生,真希望有來生,我還能遇見你,清清白白的,幹幹凈凈的,以你最喜歡的模樣。

再見,徐洛聞。

再見,裴澍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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